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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淵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陪寧安一起回且介山。

其實對於寧安來說,向他提出這個要求也是臨時起意。

如今距離劫數之期越來越近,上次和柏秋回去了一趟,之後便遇到了破雲的事情,一來二去又耽擱了許多時日,她一門心思都在破雲身上,所以連封家書都沒來得及寫。

這一次好不容易從九重天來到下界,想想以後能見到的時候恐怕就不多了。她覺得,能多見見家人總是好的,所以就生出了這個念頭,也就這麽隨口說了出來。

其實,這一次有臨淵陪著她一起回且介山,她還有一層打算。讓爹娘看一看臨淵,也知道她現在有人照顧。

另外,等到歷劫以後,若是真的出了什麽意外,她萬一不能再來看望他們,臨淵想必也會替她多多照料家人。

她心裏想的這些事情,臨淵自然是不知道的。

寧安以為他身為帝君,雖說平日裏沒什麽架子,可是突然去一個地仙們的聚集之地難免會不太適應,卻沒想到臨淵答應得如此爽快。

有臨淵帶著她一起駕雲,比上次和柏秋一起的時候快了許多,沒過多長時間就到了家門口。

因著他們先前在人間走走逛逛也花了不少時間,到且介山時已經是午後了。

爹娘都在家中,剛剛吃過飯,弟弟寧平今日學堂休沐,正好也在家裏,一家人就這麽整整齊齊圍桌而坐,齊刷刷盯著面前的臨淵,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。

臨淵從一開始見面的時候便表明了身份,縱然他再三說了請他們隨意一些,可是寧安的爹爹和娘親待他還是十分客氣。

這也難怪,畢竟臨淵也算是大家平日裏見不到的“大人物”了,驟然出現在這裏,定然是讓人吃驚的,拘謹些也難免。好在沒有其他的相鄰知道,否則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麽場面呢。

不過寧平性子活潑些,也不像爹娘那般在意人情世故,盯著臨淵看看,又盯著寧安看看,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兩人之間轉了幾轉,冷不丁開口,奶聲奶氣地問道:“姐姐,這是姐夫嗎?”

寧安一口水還沒喝進去,被他這一句話說得接連咳嗽了幾聲,一下子覺得坐立難安。

她去九重天是當差的,如今卻把臨淵給拐回來了,怎麽想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。

果然,寧爹爹雖然對臨淵很是敬重,可是這麽一會兒也看出來了寧安與臨淵之間的關系有些不大尋常,只是大家都十分默契地並沒有直接把心裏的話給問出來。

寧安清了清嗓子,打破了這短暫的安靜。

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寧平的腦袋:“別亂叫,你這個小鬼頭,哪裏管那麽多啊,這幾日的課業有沒有好好寫?”

“自然是有的,你以為我像你嗎?”寧平一點兒也不示弱,立即反擊道。

寧安輕輕哼了一聲,對他的話表示不認可。他撇撇嘴,毫不認生地跑過去拉了拉臨淵的手,朝他笑了笑道:“帝君哥哥,我姐姐平時在重華宮當差的時候是不是總是顛三倒四的,不靠譜極了?她肯定闖了不少禍吧?”

寧安知道臨淵平日裏不喜歡生人碰他,以為他會立刻拂開寧平的手。

可是她盯著兩人的手看了半天,臨淵卻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,任憑寧平用小手拉著他,並沒有什麽動作。

只是在她未曾註意到的時候,他眼中閃過了一絲詫異。

在碰到寧平肉乎乎的小手的時候,臨淵輕輕皺了皺眉頭。

若是寧安此刻細細看他神情,便會知道他眼中的那絲詫異不是因為寧平的熱情,更不是因為在意他的觸碰。

臨淵這點細微的變化眾人都沒察覺,他斂下心中的驚訝,微微笑了笑,看了寧安一眼,似乎在說這個形容真的是貼切極了。

可是因為寧安的爹娘還在一旁坐著,他倒沒有把話說得這麽直白,只是笑道:“看來你很了解你姐姐嘛!”

“那是!”寧平揚揚頭,得意地看向寧安。

臨淵原本只是開個玩笑,自然沒有怪罪寧安的意思,可是寧爹爹聽了這話以後壓了壓眉毛,面色漸漸凝重起來。

“寧安。”他喚了一聲,“你這些年在九重天也跟著帝君學了不少東西,如今既然回來了,便去院子裏幫寧平溫習一下功課吧。”

寧安有些不解。

以往因為她靈根有損的緣故,家裏人甚少在她面前提起過要教寧平功課的事情。因為誰都知道,她雖然比寧平年長,但是靈力修為還不如他呢。

爹爹今日的舉動實在有點奇怪。

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爹爹的用意。

他想把她支開,或許是有話想單獨對臨淵說。

寧安猶豫了一下,寧平已經聽話地站了起來拉住她的手要往外走,娘親也在一旁幫腔,站起身來一邊往門外走,一邊朝她招了招手:“快來吧,正好看看我打理的花花草草,今年花開得更好了。”

臨淵也不知道在想什麽,沖她點點頭:“快去吧,正好我與寧爹爹喝喝茶,閑聊幾句。”

他們今日第一次見面,直到現在都沒說上幾句話,能有什麽話可以閑聊。

寧安打量了他一眼,見他一臉認真,又看了看爹爹不是太高興的臉色,最終點了點頭,跟著寧平和娘親去了院子。

*

“娘親,爹爹是有什麽話要跟臨淵說嗎?”寧安幫著娘親修剪花草,忍不住問道。

娘親笑了笑,往屋裏看了一眼,停下手中的活計:“我倒是想先問問你,你這在九重天當差雖說也有個百十年了,可怎麽上次帶回來一個男仙,今日又帶回來一個?你可莫要在外面亂搞,少不得要讓人家傷心的。”

“哎呀,娘親你說到哪裏去了,我是這樣的人嘛!”寧安搖搖頭,解釋道,“你可別誤會,柏秋是我的好朋友,我在九重天的時候他對我很是照顧,有什麽好吃的也總是想著我,上次回來只是順道而已。”

“那這次這個呢?”娘親敏銳道,“這次這個也是好朋友?我瞧著你們關系可不一般啊。”

“這——”

寧安抿了抿唇,正要開口,忽聽蹲在一旁的寧平道:“這次這個肯定不一般。”

寧安低下頭看他:“你怎麽就知道不一般了?”

“因為姐姐看他的眼神啊。”寧平不假思索地道,“姐姐看他的眼神和看別人的眼神都不一樣,所以他對姐姐來說一定和別人也都不一樣。”

寧安楞了一下,眸光閃了閃道:“哪有什麽不一樣,我怎麽沒發現?”

“你是身在其中,所以看不真切罷了。”寧平悠悠道。

寧安笑笑:“你才多大年紀,怎麽對這些事情看得這麽清楚?”

寧平輕哼了一聲:“你別看我長得是個小孩子模樣,若是在人間,我都兒孫滿堂了,這點子事情怎麽會看不清楚。倒是你,今年都快五百歲的人了,還不如我呢。”

寧安實在想象不出來一個小娃娃兒孫滿堂的樣子,她有些忍俊不禁。

寧平仰起稚嫩的小臉看她:“雖然我很喜歡帝君哥哥,但是如果姐姐喜歡他超過我的話,我可是會吃醋的。”

寧安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,往他頭上親昵地揉了好幾下,把他的頭發都弄得有些亂了:“你放心吧,有什麽好吃的還是你的,剛才不是帶回來好多了,你可省著點吃。”

“這還差不多。”寧平滿意地點點頭,“我就知道姐姐還是想著我的。”

寧安無奈地笑了笑。

對寧平來說,有好吃的想著對方就是喜歡,這樣的喜歡未免太過簡單了,可是也很純粹。多少人窮極一生,甚至都遇不到這樣單純的喜歡。

那她與臨淵呢?

她忍不住往屋子裏瞧了瞧,緊閉的屋門阻隔了她的視線。

也不知道爹爹在和臨淵說些什麽。

*

不同於屋外的打打鬧鬧,屋內的氣氛有些沈悶,四周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似的。

寧爹爹起身為臨淵斟了一盞茶,又緩緩坐了回去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,似乎還沒想好要怎麽開口。

臨淵十分善解人意道:“寧伯父,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,不必客氣。”

他這一聲“伯父”聽得寧爹爹有些坐不住了,索性直接道:“帝君,小仙只是一個小小地仙,這一輩也就在這且介山了此餘生了,實在當不得帝君這一聲‘伯父’,也當不得這一個‘您’字。”

臨淵面色平靜,拿起手中的茶細細品了一口,並沒有直接回應他的話,而是緩緩道:“生活在這樣清幽的山林之間,也未嘗不是一件樂事。方才我來時見這山中地仙們十分淳樸和善,比起九重天的人情冷漠不知好過多少。”

他晃了晃手中的茶盞,“在那裏,有時候想靜下來品這一盞香茗都找不到知己呢。”

寧爹爹嘴邊一絲苦笑:“帝君說笑了,您是見過大世面的,與我們自然不一樣。剛才您也說了,讓小仙有話直說,那小仙也就開門見山了。”

他頓了一頓,盯著臨淵道,“小仙敢問帝君,您對寧安可是真心的嗎?”

“自然是真心。”像是已經預料到他要問什麽,臨淵答得極快,“寧伯父,我知道您擔心什麽,但是我也想告訴您,我對寧安的心意我再清楚不過,我是真的喜歡她。”

寧爹爹點點頭,沒想到會從他嘴裏聽到這樣的話。他是眾仙敬仰的帝君,可是為了寧安,竟然對他一個地仙如此客氣。

他有些妥協似地往後一靠,心裏還是不免擔心:“帝君,請恕小仙直言,這世間的承諾並不是每個都能經受住考驗,也不是每段感情都能走到最後。人間男女尚且分分合合,何況神仙呢?千年萬年地在一處,若是雙方差距太大,或許總歸是會厭倦的。”

他的聲音裏多了幾分嚴肅,即便對面坐著的是臨淵,氣勢也絲毫不減,“帝君現在的話小仙可以相信您是發自真心,可是之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。

“小仙只希望,若有一日您與寧安走不到最後,也請一定不要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情。否則,縱然蚍蜉撼樹,小仙也定會為自己的女兒討回公道。”

臨淵靜靜地聽完他說這些話,面上沒有半分不悅。他放在手中的茶盞,認真道:“伯父今日所言,我一定會記在心裏。”

“嗯。”寧爹爹點點頭,想了想道,“今日能見到帝君,有些話小仙就一並說了,還請帝君不要見怪。”

臨淵頷首:“但說無妨。”

寧爹爹嘆了一口氣:“寧安的靈根有損一事,想必帝君也知道,若有可能,還請帝君一定要想想法子,替她醫好靈根,若有什麽需要小仙做的,小仙一定竭盡所能。”

說著,他眉宇間浮上一絲愁緒,“寧安這孩子心氣高,這些年來,心裏不好過啊。”

臨淵瞇了瞇眼:“寧安的靈根的確蹊蹺,連我一時都沒有辦法。不過早前已經強行替她引入了一些靈力,暫時也夠用了。您放心,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,會在想辦法的。”

“如此就多謝帝君了。”

臨淵看著寧爹爹,忽然道:“其實您很愛寧安的吧。”

寧爹爹聽他這樣說,已經想到寧安大概也將自己過去的一些事情告訴臨淵了。

他點點頭,面容多了幾分滄桑:“一切也怪我,當初見她那麽有天資,便對她寄予厚望,後來見她靈根受損,雖然心裏擔心,可是嘴上難免說了幾句傷人的話。我知道她心裏一直都很在意,所以後來,這些事便也不敢在她面前說了,免得又讓她難受。”

臨淵點點頭,淡淡道:“但是或許有時候,就算您不在她面前提起,也都比不上您告訴她,從始至終您都只是希望她平安,僅此而已。”

寧爹爹眸光一滯,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
臨淵又道:“其實剛才在我見到寧平的時候,我就明白了,您真的很愛寧安。可是這對寧平來說,公平嗎?”

寧爹爹身子輕顫了一下。

他早該想到,有些事情可以瞞住旁人,但是瞞不住臨淵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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